聂隐娘为魏博大将聂锋之女,10岁时被一女尼用法术偷去”,教以剑术,能白日刺人,人莫能见,五年后乃送归其家。而身怀绝技的聂隐娘,又自择一个仅会磨镜、余无他能的少年为丈夫。聂父死后,魏博主帅与陈许节度使刘昌裔不和,欲令聂隐娘暗杀之,聂却转而投刘。主帅另派精精儿与妙手空空儿前往暗杀,隐娘又以法术破之。后刘昌裔入觐,聂告别而去。刘死后,聂又至京师刘柩前恸哭。
《刺客聂隐娘》:剑道无亲,不与圣人同忧。
一: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日据与光复将台湾的二十世纪一分为二,作为无父之子的台湾经历了二次重塑。而冷战时期的世界格局,已经在台湾与中国内陆之间制造出深重分裂,即便后有光复,也无法弥补这一点,台湾自有他海岛生存的方式。
侯孝贤在《刺客聂隐娘》中其实强烈地想要表达出这一点,影片里面的人物、冲突,其实都是在为这个东西服务的。
这部电影当然是有政治隐喻的, 它依旧是历史的、政治的。侯孝贤用绵密、悠长的镜头将台湾-大陆-日本切割成一条分裂的线索,他在与历史的幽灵纠缠。
他认识的中国大陆,与现今的中国大陆根本不是一回事儿。如他所说:“中国对我而言,是台湾文化的源头;并不是指现在的中国内地,并不是政治上与台湾分裂的那一个实体。我们从小受教育读中国的经典、诗词歌赋,后来我又爱看武侠古典小说和戏曲,这些已根深蒂固称为我人生的背景、我所创作的基础;这样的中国,和今天的中国内地,根本是两回事。”
唐安史之乱后,朝廷为笼络降将,封李怀仙于卢龙、田承嗣于魏博、李宝臣于成德,这便是河朔三镇由来。
三镇名义上属朝廷,然政治、经济、文化自成一体。三镇与朝廷之间战或和,也皆为利益所驱使。三镇实力未足,自不敢轻举妄动;朝廷对他们也颇为忌惮,是以需安抚。下嫁公主和番,也是笼络手段一种,嘉诚公主便是因此到魏博。
《刺客聂隐娘》在中唐大时代背景下,穿插河朔三镇史实。人物轮番登台,故事脉络依旧清晰,聚焦于隐娘与田季安身上。
田季安,字夔。母微贱,嘉诚公主命为己子,宠冠诸兄。数岁,为左卫胄曹参军、节度副使。绪死时,年十五,匿丧观变,军中推为留后,因授节度使。
电影伊始,道姑遣隐娘返魏,目的是“杀汝表兄,田季安。”单就此看,略有疑惑,为何剑术已成返回魏博,首先要杀田季安?
史册记载的田季安,乃残暴嗜杀之人。丘降被贬下县尉,路途遭活埋一事史书上便是田季安所为。道姑所以要杀隐娘杀田季安,大抵是出于此,“若杀一独夫可救千百人,则杀之。”
而在隐娘这边,电影即将进入尾声时,隐娘跪地,说 “杀田季安,嗣子年幼,魏博必乱,弟子不杀。”
所以我觉得比起“刺客”,聂隐娘更像是“侠客”。
二:隔屏窥影
《刺客聂隐娘》的每一帧画面都美到窒息,极端精美,精美得近乎刻意,最爱是隐娘隔屏窥影那一段。
夜,田季安至胡姬房中。隐娘潜入潘府,站立于屏风前,注视榻上之人。
隔屏窥影,窥的是势、是氛围、是心声。重重烛光深影,屏内屏外隐隐有风吹动,气息奢华浮靡,隐娘一袭黑衣,藏蔽于外。
田季安惊觉,持剑而出,隐娘唯闪避尔,后跃屋顶远去。
下一幕黑夜暗沉,繁星棋布,光烛轻摇,剪影微现。隐娘伫立于屏风前良久,明白自己是杀不了田季安的。 不是能力不足,而是不能杀,也是不忍杀。
杀心已去,随之消亡的还有爱情。田季安与宠妾胡姬谈起隐娘,语调平和,眼神平静,即便说到窈七(隐娘)在他病重时守他三天三夜时,也未见得流露出多少感情色彩。
于隐娘,田季安是一段凝结的隐忍与创伤,是幽暗的伤痛与苍凉;在田季安,窈七不过是一段尘封的往事。
还是胡姬说了一句“为窈七不平。”许是因她被田季安正室一直压制的原因,虽受宠,意难平。就连怀孕也不敢声张,须以鸡血冒充月事,好不将消息传出,从而保全孩子。所以略能理解窈七。
隐娘与人格格不入,但并非绝情。归家后,聂田氏告知嘉诚公主已去世,隐娘手帕掩面而泣。这极其小津安二郎式的哭泣,大概灵感来自张爱玲自传体小说《雷峰塔》里琵琶送别保姆何干那一幕。何干离去,琵琶把整条手绢压在脸上,闷声哭声,灭火一样。
侯孝贤曾谦逊地说过,张爱玲的小说他想都别想(拍),认为那种幽微的情感难以展现。
然侯导电影的细密、暗幽、以及类似黄昏时分的怅然回首,像极张爱玲小说中的氛围。 比如隔帘窥影,比如隐娘与周韵饰演的精精儿之间的对持,又比如秋意萧瑟在魏州城外举杯送别被贬的田兴后那一行孤单远去的牛车。
林中缠斗,精精儿面具破裂,“砰”地一声落地,隐娘转身便走。因她认出对方,既然认出来,就无继续打下去的必要。蒸腾杀气倏然离散,一场恶斗好似未曾发生。两人方向相悖,各自走开。
这一幕并未正面显出田元氏来,面具甫一掉落,杀气迅疾消匿不见。留下的是想象,是猜测,是揣摩。
也许 留白的意义就在于此,给观众带来的是对当时场景以及剧情的复制与重构。 如同窈七隔屏窥影一幕,是气氛营造的需要,是种矜持的情感表达,也是欲语还休的克制。
三:青鸾舞镜
轩堂,春,一树杏花乱如飞雪。
抚琴的嘉诚公主给窈七讲青鸾舞镜典故,“罽宾国王得一鸾,三年不鸣,夫人曰:‘尝闻鸾见类则鸣,何不悬镜照之。’王从其言。鸾见影悲鸣,终宵奋舞而绝…”
这当然是个悲哀的故事,鸾未曾有同类,只能与镜中之影相舞,直至终宵奋舞而绝。
隐娘对磨镜少年说,“娘娘就是青鸾,从京师嫁到魏博,一个人,没有同类。”
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上巳节,河曲游宴,风吹杏花飞入飘开的帷幔。一袭绯衣的窈七,在秋千架上,在碧天里,飞也似地掠……
那样晴天碧好,那样繁荣热闹,秋千掠过树梢,一次高似一次,高高于秋千上孤独掠过天地的窈七,不是不寂寞的。
道姑教隐娘隐剑之道,“凡禽兽必藏匿形影,同于物类也。是以蛇色逐地,茅兔必赤,鹰色随树。”
也就是说,于它们而言,隐剑之道根本天生,无需隐匿。只要它们不想他人看到,就轻易不会给他人看到。
怕是人心孤寂也是如此,若不想给人看到,别人便无法看到。 然相似之人总能彼此感受到,就像那些藏匿功夫与生俱来的生物们,总有办法找到彼此。 这大概就是隐娘从见到嘉诚公主便喜欢的原因。也是她愿意跟随道姑走的原因。
隐娘违抗师命,拒杀田季安,来道观,在山间,对师傅三叩三起,这也是她的决绝之心了,是谢恩,也是绝恩。
之后起身便走,道姑从背后袭击,拂尘横扫向隐娘脖子。隐娘以匕首还击,却不回身,瞬间交手后离去。
林中落叶轻飘,道姑收势站定,胸前殷红鲜血氤染。神色依旧清肃淡然,目光沉淀,望向隐娘逐渐远去的背影。
隐剑之道在于无形,是说本能要高于意念先动,隐娘还击,凭的就是多年练剑本能反应。
聂隐娘是道姑最出色的作品,她的作品最终违拗了她的命令,一如多年前她在嘉诚公主的劝说下未曾杀害田绪。
她们都孤寂,且无法融入人群,而她们的孤寂也是落落大方的,是坦荡又从容的。
相比而言,田季安正室田元氏(精精儿)的孤寂里,就带着阴暗与祸心。 可构筑故事情节的并非道德,孤寂碾压过道德与肉身凸显出来。
田元氏房内布置,浓情艳色,有视觉正式的仪式感;整个人却愤慨,压抑,以及带着一抹即便被看穿心底阴谋也能微笑的优雅。
有个想法,或许利用巫术残害胡姬肚中孩子、活埋丘降、追杀隐娘的田元氏,其实是隐娘另一种存在的可能。
若当年的窈七如愿以偿,嫁给田季安,是否会变得若如同田元氏一般?
四:磨镜少年
所幸,聂隐娘不会变成田元氏。
她性格幽暗、孤寂,这样的人得要一个能够温暖她心的人吧?磨镜少年温柔,粲然,更重要的是,能让聂隐娘为之一笑。
谢海盟所写《行云记》里有这样的一句话:磨镜少年让隐娘笑了。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里的处理很单调,不过我倒想起不知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古代的佳人才子们是不谈恋爱的,相互看对眼,两情相悦了,就幽期暗会,以身相许。
尽管磨镜少年是倭国人,语言不曾熟练,可两人说话,却是彼此能明白的。 所以这里的处理其实很对味,他与聂隐娘过往的一切都全然无干,也许隐娘需要的,就是这一份儿全然无干吧。
解读之所以是种冒险,是因总是个人的、私密的,且多数情况下总是一厢情愿的。
从一开始想从政治立场展开,到后来只是絮絮叨叨地写一点儿自己观看影片过程中的一点儿小小想法,也有过矛盾,但最终依旧选择这种方式。
电影前前后后看了六七遍,里面台词都能背出。最喜隐娘去找道姑,山间雾气弥漫,道姑手执拂尘,决然站立如仙人,面向天际,对隐娘说的那一句:剑道无亲,不与圣人同忧。汝今剑术已成,唯不能斩绝人伦之情……
恰恰是唯不能斩绝人伦之情,说明隐娘从未学会绝情,而是一直不忍心。
她似青鸾,一身武艺,孤独沉寂。隐娘却罽宾国国王的青鸾幸运,遇到的的不是镜中之影,而是她的磨镜少年。
聂隐娘的故事,从她遇到磨镜少年的时候才开始……
- END -
侯孝贤筹备八年的《聂隐娘》,到底讲了一个怎样的故事
侯孝贤导演的影片『刺客聂隐娘』就要上映了,编剧除了导演本人之外,还有阿城与朱天文。主演是舒淇与张震,他们在『最好的时光』中有过合作。这部影片之前反复传出跳票的消息,现在终于有了着落,我们都十分期待。不知道常常被人说拍片风格很闷、作品中少有激烈的戏剧冲突的侯孝贤导演,会以怎样的方式来演绎这位女刺客传奇的一生。
等待影片上映的期间,我们把『聂隐娘』的故事又拿出来读了几遍。出乎意料的是,在短短千余字的篇幅中,竟然能够发掘到不少有意思的细节。这些细节如同凌乱的拼图,以残缺不全的姿态,为我们勾勒出潜藏于『聂隐娘』故事本文之下的一段隐秘的江湖传说,以及与此相关的唐德宗、宪宗时期政治、宗教的风云变局。
『刺客聂隐娘』海报
楔子、从空空儿、精精儿说起
『聂隐娘』小说的主线剧情发生在唐德宗到宪宗时期,地点在「河朔三镇」之一的魏博。当时魏博节度使的职务由田氏一家所掌控,这是我们都很熟悉的。
关于『聂隐娘』的作者究竟是谁这个问题,主要有裴铏、袁郊、段成式三种说法,这里不详细展开。裴、袁、段三人都是晚唐时期的小说家,这也就意味着,『聂隐娘』差不多是一个由当代人所讲述的当代传奇。故事中保留的诸多细节,也绝不能当作闲笔轻轻放过。
自问世以来,『聂隐娘』的故事就一直深受读者的喜爱。北宋初年,李昉等人编纂『太平广记』,将这篇传奇收录在卷一百九十四的「豪侠」类中。宋元之际,有个叫罗烨的人写了本『醉翁谈录』,里头提到了不少当时流传的话本小说的名目,其中就有「西山聂隐娘」。顺治年间,被当朝皇帝称呼为「真才子」的尤侗,曾将『聂隐娘』的故事从传奇改编作戏曲,还取了『黑白卫』这样一个生动有趣的标题。到了晚清,版刻名手任渭长绘制『三十三剑客图』,聂隐娘排在第九位,比另外两名女侠红线和荆十三娘都要靠前。
『三十三剑客图』之「聂隐娘」
武侠四大家之一的金庸先生也十分喜爱『三十三剑客图』,赞扬它「造型生动」、「很触发一些想象」,因而发愿「给每一幅图插一篇短篇小说」。令人遗憾的是,这一心愿最后未能完成,他在「写了第一篇『越女剑』后,第二篇『虬髯客』的小说就写不下去了」,「于是改用平铺直叙的方式,介绍原来的故事」。这就是收录于『侠客行』卷末的『越女剑』与『三十三剑客图』,创作时间大概在1970年。
在『三十三剑客图』一文中,金庸引用了『资治通鉴』、『唐书』等史料,对『聂隐娘』故事的历史背景做了一番解读。这部分内容大体是错的,不具有什么参考价值。只是里面有一段,关于空空儿这个角色的评价,说的很有道理:
这篇传奇中写得最好的人物是妙手空空儿,……他出手只是一招,一击不中,便即飘然远引,决不出第二招。自来武侠小说中,从未有过如此骄傲而飘逸的人物。
与金庸齐名的武侠作家梁羽生先生,在他的『大唐游侠传』、『龙凤宝钗缘』、『慧剑心魔』中,也提到了『聂隐娘』中两名重要的配角人物空空儿与精精儿。这三部作品的创作时间大约在上世纪六十年代,稍早于『三十三剑客图』。当然,金庸想要写『聂隐娘』的故事,应当是很早就开始打算的,未必就是受了梁羽生的影响。
和两位名作家一样,初读过『聂隐娘』这篇小说,我们很容易就被空空儿、精精儿充满奇趣的形象所吸引。现实生活中,人们也习惯用成语「妙手空空」来形容神偷的高妙技艺。国产游戏『仙剑奇侠传』中有一个招式叫作「飞龙探云手」,用来窃取敌人身上的宝物或钱财,很受玩家欢迎。根据大宇的企划设定,这一招数最初由巴蜀盗侠李寒空创立,又传给了他的徒弟猴妖精精。「精精」这个形象,大概来源于梁羽生笔下「貌似猢狲」的精精儿。可能是空空儿、精精儿的出场方式相近,空空儿妙手空空的本领,一不小心就被迁移到了精精儿身上。
『仙剑奇侠传』之「猴妖精精」
空空儿、精精儿形象的深入人心,正反映了『聂隐娘』小说的一个重大缺陷,那就是作为故事的主角,隐娘本人的艺术感染力存在相当程度的不足。这一现象的产生,恐怕与作品本身在情节叙述上的不完备,从而导致的人物行为逻辑的不自洽有关。
『聂隐娘』小说中不合情理的地方有很多,我们举几个例子:
乞食尼明明武艺高强,为什么不直接带走隐娘,而非要当面向聂锋索取?
乞食尼好不容易将隐娘培养成为一名优秀的刺客,为什么转头又将她送还聂家?
乞食尼与隐娘约定说,再过二十年方可见面。可奇怪的是,直到故事的结尾,我们都没有等到她的再一次登场。
故事中的磨镜少年形象苍白,莫名其妙地出现,又不知所谓地离开。这个人物的存在,真的只是为了帮助女主人公完成一段独立自主的婚姻吗?
在聂锋死了以后,隐娘的母亲与家人为什么再也没有露面,他们又都去了哪里?
正是因为『聂隐娘』这篇小说中,存在如此之多不合情理的内容,我们在读完故事以后,才会有一种期待落空的失望。反倒是空空儿、精精儿两个配角,由于出场次数不多,其行为逻辑始终完整,再加上描写手法飘逸,自然更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当然,我们可以解释说,这是『聂隐娘』的作者在小说创作上缺乏经验导致的。或者学究气一些,我们还可以推测,宋人在编纂『太平广记』时,是不是出于篇幅或是趣味的考虑,对故事的原文进行了一些删改,这也是说得通的。
然而,无论采用哪一种说法,都无法消除我们心头的疑问。『聂隐娘』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故事中人物的诸多古怪行为,是否都能找到一个合理的根据?为了解开这些疑问,我们的目光再次转向中晚唐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透过真实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的层层迷雾,我们将最终得到解读『聂隐娘』故事全貌的唯一一把钥匙。
一、少女隐的奇幻漂移(又名:乞食尼来的那一夜)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聂隐娘者,唐贞元中魏博大将聂锋之女也。年方十岁,有尼乞食于锋舍,见隐娘,悦之,云:问押衙乞取此女教。锋大怒,叱尼。尼曰:任押衙铁柜中盛,亦须偷去矣。及夜,果失隐娘所向。锋大惊骇,令人搜寻,曾无影响。父母每思之,相对涕泣而已。
开篇明确提到了女主人公隐娘的父亲,是「唐贞元中魏博大将聂锋」。在现存的史料中,我们没有找到有关「魏博大将聂锋」的任何记载。这个人物或许有什么原型,名字则多半是作者虚构的。所以要虚构为「聂」姓,卞孝萱先生在『「红线」、「聂隐娘」新探』一文中,已经做了很好的说明:
『史记』卷八六『刺客列传』述曹沫、专诸、豫让、聂政、荆轲五人事,……传奇作者赋予传主姓「聂」,用意在于肯定她继承了中国古代著名刺客聂政「义」的传统。……在这一点上,『荆十三娘』与『聂隐娘』如出一辙。
这一看法是很有见地的。因此,作为父亲的聂锋,他的名字反倒是跟着女儿来的。
故事接着说道,在隐娘十岁那年,有一位乞食尼来到聂家门口,十分喜爱隐娘,要求将她带走教习。乞食是佛教一种常见的修行方式,神尼到聂锋家乞食这一事件,当然可以发生在贞元中的任何一年。但为了谨慎起见,我们还是查阅了一下相关记载,发现在唐德宗贞元元年(785),包括魏博在内的广大地区,曾经发生过一次持续、严重的饥荒。『旧唐书•德宗本纪』:
(兴元元年,冬十月)诏宋亳、淄青、泽潞、河东、恒冀、幽、易定、魏博等八节度,螟蝗为害,蒸民饥馑,每节度赐米五万石。
(贞元元年,春正月)去秋螟蝗,冬旱,至是雪,寒甚,民饥冻死者踣于路。……河南、河北饥,米斗千钱。(同年,夏四月)关东大饥,赋调不入,由是国用益窘。
我们姑且认定,乞食尼来到聂锋家门口的日子,就是在贞元元年(785),并据此逆推隐娘的生年大概是在代宗大历十一年(776)。当然,这样的结论很武断,可信度不高。后面我们会找到更多证据来支持,为了叙述的方便先写在这里。
故事继续说道:
后五年,尼送隐娘归。告锋曰:教已成矣,子却领取。尼歘亦不见。一家悲喜,问其所学,曰:初但读经念呪,余无他也。锋不信,恳诘。隐娘曰:真说又恐不信,如何?锋曰:但真说之。
隐娘曰:初被尼挈,不知行几里。及明,至大石穴之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猿狖极多,松萝益邃。已有二女,亦各十岁,皆聪明婉丽,不食。能于峭壁上飞走,若捷猱登木,无有蹶失。尼与我药一粒,兼令长执宝剑一口。长二尺许,锋利,吹毛令断。逐二女攀缘,渐觉身轻如风。一年后,刺猿狖,百无一失。后刺虎豹,皆决其首而归。三年后能飞,使刺鹰隼,无不中。剑之刃渐减五寸。飞禽遇之,不知其来也。
至四年,留二女守穴,挈我于都市,不知何处也。指其人者,一一数其过曰:为我刺其首来,无使知觉。定其胆,若飞鸟之容易也。受以羊角匕首,刀广三寸。遂白日刺其人于都市,人莫能见。以首入囊,返主人舍,以药化之为水。
五年,又曰:某大僚有罪,无故害人若干。夜可入其室,决其首来。又携匕首入室,度其门隙,无有障碍,伏之梁上。至瞑,持得其首而归。尼大怒,曰:何太晚如是。某云:见前人戏弄一儿可爱,未忍便下手。尼叱曰:己后遇此辈,先断其所爱,然后决之。某拜谢。尼曰:吾为汝开脑后藏匕首,而无所伤,用即抽之。曰:汝术已成,可归家。遂送还。云后二十年,方可一见。
根据「后五年,尼送隐娘归」这句话,我们知道隐娘重回魏博的时间是在贞元六年(790)。
隐娘回了家,一家人围着她问东问西。隐娘的回答很简单,说「但读经念呪,余无他也」,可是聂锋不信。这里很有意思,把聂锋的反应单独点出来,也没有告诉我们为什么不信,只用了两个字:「恳诘」。直到这时候,隐娘才把五年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这段文字清新俊逸,充满了奇幻的色彩,容易被当作小说家言轻轻放过。然而,正是经由其中的只言片语,我们将轻轻推开暗藏有神尼的身份、来历的那道暗门。
隐娘说自己「初被尼挈,不知行几里」,到达目的地时已经「及明」,再有上文提到的「及夜,果失隐娘所向」,我们知道神尼窃走隐娘一定是在当天夜里。根据魏博治所魏州(今河北大名县)的纬度推算,当地的日照时间最短大概在10小时不到。我们姑且用冬至这一天的最短日照时间,再加上世界顶级短跑运动员的瞬时最高时速45公里/时(文献请求)来计算,隐娘所描述的这个「大石穴之嵌空数十步」的地方,大致不会超过以魏州为中心、630公里为半径的范围。无论神尼武艺如何高强,在负重、长距离行进中,也绝不会超出这一人类生理的极限。
通过谷歌提供的卫星图像,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大名县所在的地区是幅员辽阔的华北平原,只在东西两侧各有一处山脉地形,东面的是泰山,西面的是太行山。大名县到泰山的距离,大概不到300公里。太行山脉呈南北向延伸,如果取较短的垂直路径如涉县,大概有200公里。因此,我们暂且将隐娘的修行地点,定在泰山或太行山这两个备选项中。
谷歌地图:大名县至泰山
谷歌地图:大名县至涉县
隐娘接着讲到当地的自然风貌,说是有「大石穴之嵌空数十步,寂无居人,猿狖极多,松萝益邃」,还有不少「虎豹」、「鹰隼」。侯孝贤导演在武当山一带为『刺客聂隐娘』取景,大概就是从这几句话中得来的灵感。
考虑到隐娘被带离魏博的途中,并没有留下任何与大江大河有关的记忆,我们还是选择将答案落在太行山上。太行山体势险峻,东侧常见断层地貌,多野生动物出没。上世纪九十年代,还新设置了国家级的猕猴自然保护区。唐文宗开成年间,远道来五台山巡礼的日本僧人圆仁,就曾这样描述他在当地的所见:
峰上松林,谷里树木,直而且长,竹林麻园,不足为喻。山岩崎峻,欲接天汉。松翠碧与青天相映。
与之相对的,「虎豹」这样的大型兽类在泰山及其周边区域似乎十分少见(文献请求)。作为历代帝王的封禅之地,泰山受到的人类活动的影响实在过于深刻。要在这里设置一个隐秘的训练场所,既不庄重、也不合情理。
二、刺客帝国:基地
太行山一带自古以来就多宗教名胜,佛教自然不必说,道教徒在太行山地区的修行活动,似乎也可以追溯到汉晋年间。如果我们的推测不错,那么『聂隐娘』中的这位乞食尼,究竟隶属于哪个宗教、哪个教派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都认定劫走隐娘的是一个道姑。上世纪九十年代,香港导演杨锦泉拍摄单元剧『大刺客』之『大唐聂隐娘』,剧中的玉虚师太这一角色,由著名女星惠英红扮演。她演的另一位师太,我们都很熟悉,是在几年后的那部『倚天屠龙记』里头。侯孝贤导演这次的『刺客聂隐娘』,似乎也是采用了同样的设定。
『大刺客』之『大唐聂隐娘』
将乞食尼塑造为道姑的形象,大概与『太平广记』编者的一次笔误有关。『广记』的编者在抄录完『聂隐娘』的原文后,用小字注明说,这个故事出自裴铏的小说集『传奇』。历史上的裴铏,是一个具有鲜明道教倾向的人物。流传至今的道教典籍『云笈七签』中,还保留有他的「道生旨」一文,主要是讨论神仙出世的思想。
然而,近几十年来,经过不少学者的研究,我们普遍接受这样一种结论:无论是从人物形象、写作技巧,还是行文方式、语言风格,种种迹象都表明,『聂隐娘』这篇传奇的真正出处,应当是袁郊的小说集『甘泽谣』。袁郊本人在唐懿宗咸通年间曾担任过祠部郎中一职,负责管理宗教事务。在『甘泽谣』里头,他对佛教的教义与神迹进行了大量的正面宣传。我们耳熟能详的「三生石上旧精魂」的故事,就来自『甘泽谣』这部书。
由此,我们判定,当日出现在聂锋家门口的这位世外高人,绝非什么女道士,而是一名货真价实的比丘尼。隐娘五年来生活、受训的这个「寂无居人,猿狖极多,松萝益邃」的地方,则是位于太行山深处、且与本地的佛教僧团保持着某种隐秘联系的所在。
可太行山实在是太大了,隐娘到底被带去了哪里?我们的首要排查对象,就是位居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首、直至一千多年以后的今天依然香火鼎盛的五台山。
众所周知,五台山可以算得上是唐代密宗最为重要的道场之一。代宗永泰二年(766),得到朝野广泛尊奉的汉传密宗祖师不空和尚,上表奏请于五台山创建金阁寺。大历年间,他还亲自到达此地,主持盛大的开光法会。直到唐武宗灭佛以后,五台山地区的密宗传承才日渐消歇。
根据故事的描述,我们推测,带走隐娘的这位神尼,大概就是出身于五台山僧团组织、且主修密教的人物。证据主要有两点。
一是前面提到过的,隐娘一开始向家人讲述这些年来的经历时,所说的「但读经念呪,余无他也」。这些话的确是有所保留,但恐怕也不是胡编乱造。我们知道,持咒是密宗十分重要的一种修行方式,「盖口诵真言,亦可象征包含各种神相」(汤用彤语)。在「密宗经典里,几乎没有一部没有咒语的」(周一良语)。唐代密宗又常常被人称为「真言宗」,也是这个缘故。
当然,这样的证据还不充分,因为「读经念呪」的行为,各个宗派都会做一些。也正是因为听上去比较平常,隐娘才在一开始就把这些事情告诉父母。重要的是第二处:「吾为汝开脑后藏匕首,而无所伤,用即抽之」。
今天的藏传佛教中,存在有「颇瓦法」这种神迹。据说,如果修行成功,会在头顶梵穴的位置出现凹陷的小洞。唐密与藏密当然不能一概而论,但考虑到这种现象过于神异,很难在别的教派中看到,我们还是倾向于将神尼的出身定为五台山密宗一脉。现实中的「颇瓦法」只够插得下一根吉祥草,隐娘的脑后竟然能藏匕首,这就属于艺术上的夸张了。
『刺客聂隐娘』剧照之「羊角匕首」
参考谷歌地图,从魏州到五台山地区的距离大概在500公里左右,沿途也没有经过什么大的河川湖泊,与我们之前的推测不存在矛盾。
我们认为神尼来自五台山地区,还有一个不起眼的旁证,就是文章开头提到的宋人话本「西山聂隐娘」。所谓的「西山」,正是位于北京西郊三十里处,属于太行山北部的一支余脉。民间艺人讲故事难免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偶尔也会留下些有益的信息,可以说得上「虽不中,亦不远矣」了。斜阳古柳的赵家村口,当人们一遍遍听说书人讲起「西山聂隐娘」的故事时,是不是也会盼望着有一天,这位传奇中的女侠一路奔腾如虎,将王师北定中原的消息传遍燕云十六州的每一寸土地。
谷歌地图:大名县至五台山
经过长时间的刻苦训练,隐娘的武艺日见精进,「一年后,刺猿狖」,「后刺虎豹,皆决其首而归」。「三年后能飞,使刺鹰隼」,「剑之刃渐减五寸」。到了第四年,也就是贞元五年(789)的时候,神尼觉得差不多了,就指派给她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任务:杀人。
看起来,一切进行得很顺利。我们注意这句话:「以首入囊,返主人舍,以药化之为水」。这里的主人指谁,作者没有点出来。很明显的是,这位主人行事异常谨慎。人到底杀死了没有,别人说了不算,必须由他(或她)亲自目验以后,才算大功告成。考虑到这是隐娘第一次执行暗杀任务,同时,神尼从一开始就跟在她边上,「指其人者,一一数其过」。我们倾向于认为,在这一次的行动中,神尼始终是以教导者的身份旁观隐娘的一举一动。而那位「以药化之为水」的主人,则更有可能是刺客组织中地位更高一级的人物。
隐娘接到的下一次暗杀任务,是在离家的第五年,也就是贞元六年(790)的时候。在这一次的行动中,神尼显然对自己的徒弟放心多了。她没有再跟着一道去,只是简单描述了对象的身份特征。然而令她失望的是,隐娘竟然因为怜爱幼儿,耽误了任务执行的期限。神尼斥责了隐娘,并教导她「己后遇此辈,先断其所爱,然后决之」。我们注意到,在这次行动中,隐娘同样要做到「持得其首而归」。
通过对这两次暗杀任务的描述,我们可以明显感觉到,神尼对隐娘所施加的一系列刺客训练,有着极其严格的规范与程式。比隐娘更早来的另两名「聪明婉丽」的少女,她们的经历恐怕也是如出一辙,甚至连三人的年龄都一样是十岁。因此,神尼带走隐娘这一行为,绝不是通常所想象的那样,仅仅出于一人一家的恩怨情仇;隐娘五年来所生活的地方,也绝不单纯是什么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而是隶属于五台山密教僧团的一处刺客训练基地。在接下去的故事中,我们将会看到,这里所培养出来的一代刺客聂隐娘,是如何深刻地参与、影响了大唐帝国未来近半个世纪的风云变局。
三、公主的婚事•隐娘归来
说着说着,时间到了贞元六年(790),我们的主人公隐娘长到了十五岁。神尼点了点头说「汝术已成」,终于可以出师了。
然而,正是从这个时候起,故事的走向开始变得有些莫名其妙。神尼一番苦心孤诣,为什么不直接交代隐娘更多、更重要的任务,而是任由她归家,最后反倒成了魏帅的左右手?神尼与隐娘所约定的二十年后,究竟又有什么大事因缘,使得二人必须重逢呢?
为了解开这些谜题,我们不得不暂停『聂隐娘』的本文,将目光转回到故事的发生地魏博,先来理一理魏博的故事。
魏博属于著名的「河朔三镇」之一,是唐代历史上最为强大的藩镇。他的创立者田承嗣从前是安史叛军,后来出于现实形势的考虑又投降了朝廷。田承嗣后头接着还有田悦、田绪、田季安一串人,都等着在我们的故事中粉墨登场。
《刺客聂隐娘》——青鸾舞镜,是孤独
电影是好看的,闷也是真的闷,不然我也不会前后加起来差不多两个星期才看完。虽然前半段看得有些困惑,人物关系也看不太懂,但是随着剧情进展,大致的情节人物还是可以明了的。
我特别喜欢海明威的“冰山原则”。他在《午后之死》中,第一次把文学创作比做漂浮在大洋上的冰山,他说:“冰山运动之雄伟壮观,是因为他只有八分之一在水面上。”
对于电影而言,也是这样。有时候,电影表面所展现的只是它的八分之一,越是深挖,越能发现水面下的八分之七。
对于《刺客聂隐娘》而言,表面的八分之一是个很简单的故事。无非就是刺客聂隐娘(舒淇饰)奉师命去杀魏博节度使田季安(张震饰),最后不忍下手离开的故事。
当然这其中还有很多细节,很多人物,但它表面确实是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
前半部分我看得很迷糊,很多地方不清楚,但是一路看下去以后,我能捋清楚简单的故事,也能感受到影片传递的那种情感,是孤独。
“替窈七不平。”这句话是田季安的宠妾胡姬说的,大抵也是观影后的感受。聂隐娘本来和田季安是青梅竹马,后来却因为田季安的政治联姻,不得不远走。当她回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窈七了。聂母每年春秋为她做的衣裳,她再也不会穿上了。她虽然回来了,但显然已经不属于这里了。远走多年回乡,已是过客。
电影一开场的黑白画面,道姑师父一身白衣,聂隐娘一身黑衣。师父说:“此僚置毒弑父,杖杀胞兄,罪无可逭。为我刺其首,无使知觉,如刺飞鸟般容易。”然后拿出一柄匕首,交给聂隐娘。聂隐娘走在林中,交错的光影投射在她脸上。
“汝今剑术已成,而道心未坚。”临行前,道姑师父对聂隐娘说道。而在我看来,她不是道心未坚,是有自己的信念。所以她会“见大僚小儿可爱,未忍心便下手”,也会因为“杀田季安,嗣子年幼,魏博必乱”而违抗师命。
“娘娘教我抚琴,说青鸾舞镜。娘娘就是青鸾,一个人从京师嫁到魏博,没有同类。”
聂隐娘又何尝不是青鸾,一个人,没有同类。
张震:电影之外,只想把自己藏起来
“好像你从来没有在电影里表演过愤怒?”张震想了好久,最后放弃式的笑笑:“啊,突然被这么一问,真的想不起来了,好像是没有过,生活里也不怎么需要愤怒。”
采访张震前,他会主动打招呼说早上好,整个人温和又郑重,声音和肢体语言都不像其他演员那么大开大合,但是仔细观察,又永远是紧致的。这份紧致来自于他的认真、不懈怠的刻苦,还有对演员这份职业的专注。
两年前因为《绣春刀2:修罗战场》采访他,快结束的时候和他说:“虽然14岁就成名,一直都跟最好的导演合作,拍了非常多的好电影,但我一直觉得属于你自己最好的那部还没有出现。期待能够尽早看到。”
如今,张震的新作品来了。4月9日,其所属经纪公司公布了他未来的三部作品“沙·宸·暴”——在好莱坞巨制中拥有一席之地、第一次出演电视剧、合作新人导演……然而却意外收获了粉丝的不同声音。
艺人供图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谈他和无数大导演合作的华语电影圈几乎无人能及的炫目履历,也不谈为每部电影习得的新技能,只是聊聊银幕之外以及未来的张震。
艺人供图
就算没有光,也能吸引观众的眼球
张震有一张天生的“银幕脸”。内敛气质、紧致肢体,使得他被无数导演青睐,甚至有人说张震演戏凭借的是眼神和骨骼力度,一言不发都可以构成重要角色。对于什么是银幕脸,他说一开始接触表演时有个老师和他说:“站在舞台上面就算没有光,你也要能吸引观众的眼球。”在他的理解里,“银幕脸应该是天生的表演气质和存在感,有一些好演员就算戏不在他们身上也照样出彩,可能天生就会具备某种条件。”
没有第二个演员有张震这样的好机缘,他经历了最好的导演,在不同电影中帮他塑造了最好的形象。侯孝贤导演说:“大牌导演都喜欢他,就是因为他质地好,非常质朴。”
这些合作让他不知不觉养成了演员的职业修养准则:挑剔剧本,积极跟导演沟通,信任工作人员,演完戏让自己尽快走出角色。
在以前的采访中张震曾说:“我觉得我像黏土,别人要把我捏成什么样,就可以是什么样”。杨德昌对他极其严厉,在现场非常凶,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允许演员修改,甚至对着14岁的张震说“走,我们出去单挑”;王家卫要求他即兴表演,让他演出一首歌的感受;李安拉着他提前几个月训练,侯孝贤丢一堆古文资料给他看。每个大导演都有自己的脾气和风格,而张震总是能应对自如,凭借的就是这种天生具备的条件。
张震的演技和个人气质成长是附加在港台文化之上的,寄托着导演对当时生活、生命 情感 的感悟,对应时代文化的关键词,他的面孔、形象,本身就是一个层次的读解。至于这个角度帅不帅,这个造型是不是足够时髦,张震不在意,导演们也不在意。
《雪暴》路演时,倪妮说张震是一个不刻意讨好观众的演员。他有点疑惑,说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该如何去讨好观众,他更擅长,在作品中领着观众慢慢走。
《雪暴》
“一直想去极端环境体验一把”
这几年,张震一直积极与新人导演合作。第一次拿着《绣春刀》剧本见张震之前,导演路阳心里忐忑:“对我们这样的团队来说,他是天上的。”张震看了路阳现场画的几场重头戏的分镜,就答应了。
《绣春刀2:修罗战场》剧照
导演崔斯韦曾是电影《疯狂的赛车》《无人区》《一出好戏》的编剧,这是他的导演处女作。张震看中整个故事架构和王康浩(张震饰)这个人物,剧本来回讨论了两年多,不断调整。合作中,张震一直鼓励他:“导演你可以的。”
他一直都想去极端的环境体验,极热、极冷、极湿、极干,都想试试看,南北极的旅行计划了好几年。这也是选择出演《雪暴》的原因之一。电影在海拔2800米、零下40℃的长白山实景拍摄,每年10月到次年5月是长白山的封山期,因为太过危险,除了剧组外游客都禁止登山。
由于现场落雪过厚,每天工作人员都要找履带轧雪机把拍摄场地的路面轧实,经常遇到摄影机因低温无法工作而重新拍摄的情况。
出演电影《雪暴》,让张震体验了一把如何在“极端天气下作业”。
张震穿着四层保暖裤贴着8个暖宝宝。“现场特别冷,打斗跑起来又很热,但是衣服没法脱掉,每天都在感受冰火两重天。”有场戏是张震在雪里不停地刨雪,双手马上被冻到没知觉,之后好多天还留有麻麻的迟钝感。
“这样的环境对表演是有利的,不用想象就有感受。”张震轻描淡写地说。
新人导演们给了张震更多的可能性,他也帮助他们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三生三世宸汐缘》
“演电视剧,只是时机刚刚好”
在那条张震确认主演电视剧《三生三世宸汐缘》的微博下,最赞的回复是“张震如果你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第一次演电视剧就是这样的仙侠题材超级IP,粉丝们都大跌眼镜,也有人猜测是不是因为之前的作品都是艺术电影,片酬不够高,张震缺钱了。
2001年F4凭借电视剧《流星花园》人气爆棚的时候,张震已经拍了王家卫执导的电影《春光乍洩》和李安执导的《卧虎藏龙》,在偶像文化盛行的台湾,张震放弃走商业明星路线,被电影大银幕的光环保护着。15岁就提名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男主角,最好的导演们为他保驾护航,他对电影始终有着敬畏,而《宸汐缘》却像他演员生涯中的“岔路”。
《三生三世宸汐缘》剧照
张震自己反倒没有任何包袱。他一直想尝试喜剧或者爱情片,上一部喜剧作品《天下无双》已经隔了很久很久,电视剧剧本也挑来挑去,遇不到合适的。
《三生三世宸汐缘》对他来说就是“刚刚好,时机对了”。比电影更长的拍摄时间和不同的表演方法都给了他新鲜感。他也尽力把人物调整得更有血有肉一点。
华丽的作者电影履历为曾经的张震自动隔绝了纯爱的日常题材,在某种程度上也局限了他的可能性,好像越演越是同一种气场。或许失望或许负面,但是演员张震的工作,不就是尝试吗?
《沙丘》
“小说太长了,我还没有看完”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喝甜茶?”月初,张震在微博发了一条他在喝茶的照片并这样配文,宣布正式加盟好莱坞科幻电影《沙丘》,被中国观众昵称为“甜茶”的演员蒂莫西·柴勒梅德,也是主演之一。
小说版《沙丘》完成于1965年,以荒漠的阿拉斯基星为背景,是一部庞大的科幻史诗。作者弗兰克·赫伯特凭借其获得了星云奖和雨果奖。
然而《沙丘》的影视化一直不太顺利。早在上个世纪70年代,著名导演亚历桑德罗·佐杜洛夫斯基就曾尝试拍摄《沙丘》,由于时长很难被观众接受,制作经费巨大,计划最终搁浅,佐杜洛夫斯基在纪录片中曾痛苦的抱怨。1984年大卫·芬奇把这部小说搬上了大银幕,但票房和评论都不甚理想。如今,纵然由丹尼斯·维伦纽瓦执导,《沙丘》的拍摄也是巨大的挑战。
张震与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在第71届戛纳电影节上结识,两人同为评委。张震很喜欢他的作品《降临》和《银翼杀手2049》,就问到了《降临》中飞行物降临在水面的那场戏的拍摄,维伦纽瓦认真地作了解答,让张震觉得这是个很有想法也有能力的导演。
张震曾与导演丹尼斯·维伦纽瓦(右二)一同担任第71届戛纳电影节评委。
“它是一部宫廷科幻小说,但太长了我还没看完,”提到喜欢的导演和《沙丘》,张震明显兴奋起来,他说合作最重要的是信任,确实改编有难度,但他相信维伦纽瓦。
老派、低调,最重要的是尊重职业
2005年,综艺节目《康熙来了》有一期是宣传电影《爱神》。28岁的张震剃着光头手插口袋,毫不避讳地大谈和巩俐的激情戏还有自己的感情经历,连一贯行事大胆的小S都有点脸红。
但是某个时间点之后,张震与女演员与综艺的距离突然都变得很远。他一本正经地说我不喜欢跟同一个女演员合作太多次,不然没有神秘感观众会腻。宣传影片的合照里表情和姿势总是过于严肃,和电影里的爱恋形成强烈反差。《聂隐娘》里他抱胡姬,手肘以上都不碰胡姬的身体。杨幂说终于等到了跟震哥合作的机会特别开心,张震则是淡淡地感慨拍戏繁忙私下交流时间真的不多。
张震解释那个时间点是“开始对演戏重视,对演员这个职业尊重”。
从小在爸爸剧组长大的张震最初很排斥电影行业,抱怨自己的爸爸为什么跟别人家爸爸不一样,经常一两个月不在家。到14岁参与《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九个月时间被导演杨德昌填鸭式的教怎么演戏,只有一两场戏感受到自己在表演。之后他在杨德昌的电影公司打工,考入台北复兴高职念美术科,成绩平平。
那时候的他没把工作太当回事儿,只想在剧组跟大家混得熟一点,好像这样才有安全感。也从没考虑过要把演戏当成自己的事业。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上)《爱神》(下)之于张震,是其事业上的两个转折点。
不止一次张震提到过,真正对演戏这件事开窍,是在跟巩俐合作《爱神》的时候。他从巩俐身上看到了一个演员应该具有的实力和真诚,知道怎样全身心地投入角色,知道机位打向身体的哪个部分,该给出怎样最恰当的回应。这让张震意识到了表演的境界,决心也要成为一名这样的演员。
这份重视让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调整自己的状态上面,创造更多的可能性给导演看,不被电影之外的事情打扰。
两年前《绣春刀2》时采访他,引用侯孝贤导演开玩笑的话说他是“老派艺人”,他哈哈大笑:“可能接触电影的时间久了,会有一些。尤其一开始接触的都是长辈,思想上会老派一点。私底下可能还行。老派给我的最重要的第一印象是,他们对拍电影都挺认真的。”
问到拍摄《雪暴》被冻得不计形象,李光洁开玩笑管他叫雪村老师,张震认真地回答:“可我觉得雪村老师很好,有很好的作品,我很尊重他”,告诉他现在没有艺人这么回答问题了。张震自己也笑,“可我就是这么觉得。”
离 娱乐 圈退一步,再退一步
作为明星最重要的是什么?张震想了好久,然后说,是光环和人设吧。
小S早早就说张震根本不适合在生活中出现,没法想象他怎样从艺术电影中走出来做生活琐事。
明星张震戴着光环,生活之内的张震就把自己藏起来,离 娱乐 圈退一步,再退一步。
私底下他喜欢宽松的衣服,买的最多单品是T恤,“要有那种精心打扮又看起来不经意表露出来的帅气。”
他喜欢玩,喜欢亲近大自然,运动、睡觉、打电动。电影节上他认真询问媒体哪些参展影片最好看,米兰时装周他懊恼地“抱怨”时间太紧没有预约到去看《最后的晚餐》。问他还看不看伊坂幸太郎的推理小说,他笑笑说:“还在看,但是伊坂出书的速度太快了,我看不过来。”
他还是喜欢文艺片,会聊《迦百农(何以为家)》里面他喜欢的镜头,描述得细致生动。时值《复联4》上映,问他对漫威电影的看法,他想了想说不排斥也不期待吧,这好像更像是一种电影风潮,自己似乎已经过了追随的年龄。
他也担心没有时间再去闯闯,担心安于现状,人会变得迟缓。镜头前要求他要有绝对的自信,可是也让他经常有信心全无的时刻,气自己的慢热,也后悔自己有时候太固执。
演了三十年电影,身边的工作人员来来往往,留下来的越来越少,也不太能够交到朋友,这让张震觉得有点伤感。他就增加跟家人的相处时间,也耐心跟自己相处。
问他这些年接戏频率这么低,是不是错过了很多好剧本,他点头:“要说错过的话,那太多太多了,要协调自己和导演的时间,要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机缘太重要了。但是没办法,拍戏就是这样,不能总想着错过的事。”
未来怎么样?张震说:“试试看吧,我有好奇心。”
编辑 吴冬妮 校对 赵琳
聂隐娘电视剧演员表
《刺客聂隐娘》演员表 :
舒淇
饰 聂隐娘
张震
饰 田季安
周韵
饰 田元氏...
阮经天
饰 夏靖
妻夫木聪
饰 磨镜少年
谢欣颖
饰 胡姬
许芳宜
饰 嘉诚公主
许芳宜
饰 嘉信公...
戴立忍
饰 田绪
倪大红
饰 聂锋
咏梅
饰 聂田氏
雷镇语
饰 田兴
石隽
饰 采药老者
忽那汐里
饰 磨镜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