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米饭,是东方人离开母体后的母奶。穷地与闲人,是吃饭的贵族。——舒国治《穷中谈吃》
望文生义,遥想儿时学校放学后,晚饭前,禁不住厨房传出熟饭香,就着大同电锅,怕被烫着的一小搓一小搓地掘着刚煮好的白米饭蘸酱油吃,也是津津有味,总觉得当时嚼的米饭口味特别甜、蒸气特别香,蘸酱油也只是在气味吃法上多了个变化;那饭即便不佐物、直接嚼也不觉无味。在我们成长的年代,餐餐已不是饭糗茹草,但却也不像现在,美食节目充斥、网路文章泛滥或商人过分诉求有机,追求认证以得好价钱等等名堂。
也许,如过去农业社会那种「天覆吾,地载吾,天地生吾有意无?」那种对天地的敬与疑,能力有限便会对环境不过分取用与控制。在实质生活层面上,少添加便吃得自然也健康,加上劳动得多,在不生病的状态下往往比现代人强健。可以显见,现代人纵使活得老,也不见得活得好。
台湾自从进入工商社会后,农村孩子来到城市打拼,抖擞唱着爱拼才会赢,向前走也向钱走,日子渐渐好了,劳动也少了。然而这些孩子普遍儿时清苦,生活上仍保留不少在家乡的作息与习惯,像是全家一起吃晚餐就是最好的例子;下班放学后全家吃上一顿称不上丰盛,但却能看出是悉心料理的晚餐,是每个家庭的写照,仿佛真正重要的并不是吃东西,而是联络感情。
饱食后,人们常开玩笑说:「吃饱饭好干活」,问候人则常以台语说道「呷饱未?」,因为能唤起共同记忆的话,就是彼此最好的问候。
文化这件事仿佛是有生命、有个性一般,在人们找寻未来的过程中,未来却悄悄从过去生长出来。
到了今日,甚至是持续好一阵子的将来,台湾人口少了,分居在外的人却更多了。渐渐伙不再开,年轻人平常不是忙到三餐不继就是草草打发,等有空吃饭了,循着介绍与三五好友吃特色餐厅,但东西往往精致多油、难以消化,热量更是高得吓人。一顿饭后的结果就是接下来两餐的不正常,媒体更时常传达错误的知识及审美观,例如不需吃晚饭、不摄取淀粉,却没提倡不运动跟错误的饮食才是健康和身材的杀手。
除了健康议题外,社会上也产生了许多荒谬。从前自己种、自己吃的人,住进城市则是仰赖城市外的进口与合成食物,让过程中产生容许有心人有机可趁、有利可图的环节。社会快速的经济成长也带来难以计量的巨大失落。也许,让人们失落的不是问题本身,而是人们根本没想过要去怀疑不道德,而不道德则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我们的生活。
這讓我們反思,再怎麼計算價性比,也算不進道德風險。再如何去質疑誰剝削了誰,終究也忽略了每個環節都代表著好幾家的溫飽。對個人、政府或者企業來說,長期注意的成長與速食的成效,到底是總體上的增加、與人相較下的高低,還是能夠在時間與事件的磋砥後,仍堅信原先所相信的基本價值觀?
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天地尚不能久,而況人乎?——老子
社會是對人的一個總體性稱呼,人生的旅途中有時站的太高、跑得太遠都會忘記看看身邊的風景,唯有反覆其過程,才能完全生命經驗。人生如此,社會也是如此。
「處寒荒,遙想飯灶香。」寒荒指的不是環境艱困,而是精神的無以回歸。歷經成長後的失落,飯香則猶如看似將要失而復得的記憶與精神。在行為表徵上,我們是賣米食,但我們說不出來的,是我們做每一件事的精神。這就是我們創立夕食米糧的原因。
「你知不知道做人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
「不知道,老爺。」
「就是為了吃飯。」
——港片《五億探長雷洛傳》台詞